石巴子位于黑石嶺的另一側,地勢更為險峻。又是一段艱苦的跋涉,當他終于站在那片巨大的、寸草不生的石山前時,已是午后。
陽光直射在灰白色的巖石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整片石山如同一個巨大的、被打磨過的整體,而在其正中央,那個巨大的、如同佛龕般的凹陷顯得格外突兀。
那凹陷進去的“佛龕”,邊緣光滑圓潤,仿佛被流水侵蝕了千萬年,又像是被某種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掏鑿出來。龕內深邃,一片黑暗,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站在其面前,人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與二臺石門那森嚴的威壓不同,這里彌漫著一種空曠、寂寥,甚至帶著一絲悲涼的氣息。
嚴靖杰走近那巨大的佛龕,仰頭望去。龕口有丈許寬,高度更是驚人,仿佛直達山腹。他猶豫了一下,攀著巖石,小心地爬到了佛龕的邊緣。
探頭向內望去。
里面并非完全黑暗。借著從龕口透入的光線,能看到龕壁同樣是那種光滑如鏡的奇特巖石,上面似乎也刻著一些模糊的紋路,但與黑石陣眼和二臺石門的風格迥異,更顯古樸、宏大,帶著一種祭祀般的莊重感。
而在佛龕的最深處,靠近底部的位置,他隱約看到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
那似乎是一小片……暗紅色的痕跡?
像干涸的血跡,又像是某種礦物浸潤留下的斑駁。那暗紅色痕跡的周圍,空氣似乎都在微微扭曲,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動。
嚴靖杰瞳孔一縮。
他體內的血液,在這一刻,毫無征兆地沸騰了一下!那些潛藏的暗沉光點驟然變得活躍,與那佛龕深處的暗紅痕跡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與此同時,他手中的黑色碎片猛地變得滾燙!
“轟——!”
一聲只有他能聽見的、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巨響炸開!
眼前的景象陡然扭曲、變幻!
他不再是站在佛龕邊緣,而是置身于一片蒼茫的遠古大地!天空中雷霆交織,大地崩裂,一條無法形容其龐大的、色彩混沌的能量巨龍在瘋狂掙扎、咆哮!它的身軀被無數粗大的、閃爍著符文的鎖鏈貫穿、纏繞,死死地鎮壓在大地深處!
三個頂天立地的巨大虛影,分別鎮守在三個方位,其中一個,手持一塊殘缺的黑色石碑,赫然與洞底遺骸的描述有幾分相似!那便是先祖嚴凌風?
而鎮壓那混沌巨龍的鎖鏈,其中一道最粗壯、最核心的,其源頭……赫然連接著無數細密的、血紅色的絲線!那些絲線,來自于遍布大地的、無數模糊的人影!那些人影,與嚴靖杰血脈相連的感覺無比清晰!
嚴氏一族!以血脈為引,化為封印鎖鏈的一部分!
畫面再轉。
他看到,在漫長的歲月中,那被鎮壓的源脈每一次不甘的沖擊,都會順著那血色的鎖鏈,將一股暴戾、腐朽的能量反噬回嚴氏血脈之中,如同毒藥,慢慢侵蝕、沉淀,化作了那血液深處的暗沉光點……那詛咒的根源!
而這石巴子的佛龕,正是其中一處反噬之力最為集中、最為猛烈的宣泄口!那深處的暗紅痕跡,是千百年來,嚴氏先祖中,試圖在此加固封印或承受反噬時,留下的……血與魂的烙印!
幻象戛然而止。
嚴靖杰踉蹌后退,從佛龕邊緣跌落下來,重重摔在堅硬的巖石上,渾身冷汗淋漓,大口喘息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三才鎖靈陣”,鎖住的是混沌源脈,但維持這封印運轉的“能量”,以及承受源脈反噬的“載體”,正是他們嚴氏一族世代傳承的血脈!
修煉?吸納靈氣?那確實能變強。但每一次變強,都意味著他與這封印體系的聯系更深,意味著他的血脈能承載更多的反噬之力,也意味著……當這反噬累積到一定程度,或者封印出現更大松動時,他和所有擁有嚴氏血脈的人,都可能被那源脈的暴戾意志徹底吞噬、同化,或者……作為維持封印的最后一點“燃料”,被徹底燃盡!
黑石村的平靜,是以嚴氏一族緩慢流淌的鮮血和靈魂為代價換來的!
他獲得的修真之路,從一開始,就是一條與死亡賽跑的不歸路。要么,在詛咒爆發前,找到逆轉封印或剝離血脈的方法;要么,就在力量增長的同時,眼睜睜看著自己,看著親人,一步步滑向毀滅的深淵。
嚴靖杰躺在冰冷的巖石上,望著湛藍得沒有一絲雜質的天空,嘴角泛起一絲苦澀到極點的笑容。
這黑石村的秘密,這修真的機緣,還真是……沉重得讓人窒息啊。
他握緊了手中依舊溫潤,此刻卻感覺重若千鈞的黑色碎片。
路,似乎更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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