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進冰洞。
腳下踩的不是雪,是灰白泛脆的骨片,踩上去咯吱作響,像踩在陳年枯骨上。頭頂高處懸著一排排倒垂的冰棱,尖銳、冷硬、齊整,活似誰把整座刀山倒扣在了頭頂。空氣冷得耍雌喚崳懟サ鈉戀櫚檠棺歐胃舫隼慈詞裁匆裁揮校路鷲夂飧靜皇僑思涓糜械畝鰲Ⅻbr>黑金古刀還在手里。
刀柄上的紋路微微發燙,和我脖頸新烙下的那道紋一樣,一明一暗,像兩顆心在皮肉底下跳著同一個節拍。剛才陣心所見的畫面還在腦子里翻騰,可沒時間細想。冰峰裂口深處有東西在拽我,不是聲音,也不是風,是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牽扯,沉、鈍、不容拒絕。
往前走了十幾步,洞壁開始出現刻痕。
不是字,是線。一道,又一道,平行排開,深淺如一,像是同一個人、同一把刻刀、同一口氣,反復劃了上百遍。我伸手去摸,指尖剛沾上石面,血就熱了一下。發丘指不受控地陷進一道凹槽——剎那間,眼前一黑,又亮起:有人跪在地上,雙手被鐵鏈鎖死,脊背全是鞭子抽出來的溝壑,嘴里咬著塊破布,眼睛瞪得幾乎裂開,死死盯著洞口方向。
我沒看清他的臉。
畫面就斷了。
再往前,洞勢豁然開朗。
地面平得詭異,中央凸起一圈石環,上面符線盡斷,斷口參差,像是被人硬生生從根上掐滅了。我認得這結構。小時候在祖祠最底層見過一模一樣的石臺,族老蹲在那兒,煙斗明明滅滅,只說一句:“那是斷契位,斬血脈用的。”
如今,這里成了戰場的。
正對著我的方向,傳來腳步聲。
沉重,緩慢,每一步都像夯土打樁,震得腳底發麻。一個身影從黑暗里走出來——三米高,左臂是青銅義肢,關節處還嵌著銹跡斑斑的鉚釘;右臂覆著大片黑斑,皮肉干癟緊貼骨上;胸口豁開一道口子,里面兩顆心臟一青一金,跳動錯著半拍,像兩個鼓手各自打著不同的鼓點。
雙生尸煞。
可它不一樣了。從前那些復制體,都是單個冒頭,這次卻是完完整整地長在了一具軀殼里。它的眼睛一只綠得像老坑翡翠,一只金得晃眼,喉嚨里滾出金屬刮擦的聲音:“歸位。”
我沒應聲。
它動了。巨掌兜頭砸下,快得完全不該屬于這副身子。我側身閃避,腳下一滑,踩到了什么軟塌塌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截斷指,指甲縫里塞著紙屑,上面墨跡未干,寫著幾個小字——“別信玉佩”。
來不及細看。
身后風聲又起,我翻身滾開,黑金古刀順勢橫掃,直劈它胸口。刀刃切開皮肉,卻猛地一頓,卡在了里面——不是血肉,是青銅骨架。刺耳的刮擦聲炸開,我立刻松手后撤,刀留在它身上,自己退到石環邊緣。
它低頭看了看插在胸口的刀,沒拔,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
那只布滿尸斑的手掌忽然張開,掌心刻著一個符號——和我夢里那個孩子攥著的青銅牌背面,分毫不差。
我心里一緊,縮骨功應念而發,整個人貼地滑出三尺,堪堪躲過它猛然揮下的鎖鏈。
鏈子砸在石環上,火星四濺,像燒紅的炭渣迸開。
我趁機抽回黑金古刀,站穩時發現刀口沾了一層灰黑色粉末,細看竟像燒盡的符紙混著骨灰碾成的渣。這東西不該長在活物身上,除非……它從來就不是活的。
不只是尸煞。
是祭品。
它再次撲來,比剛才更快。我翻、躍、貼墻借力,每一次都險到毫厘。它的力氣太大,哪怕只是衣角被掃中,骨頭都跟著嗡嗡發顫。十幾個來回下來,我漸漸看出門道——它每一記攻勢,都在把我往石環中心逼。
這不是打架。
是引路。
當它又一次雙臂合圍時,我故意慢了半步,在最后一瞬旋身脫出。落地時腳跟不偏不倚,正踩在石環內側一處微凹的點上。
地面輕輕一震。
冰層裂開。
下面露出一塊巨大石板,表面浮現出一幅陣圖——八座墓穴環拱中央主墳,方位嚴絲合縫,正是八卦之象。而我站著的地方,正是那主墳所在。
張家祖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