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周老官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大聲道:“陛下!前事不忘,后事之師!臣斗膽請問陛下,可還記得……英宗北狩之舊事乎?!”
英宗北狩?!
土木堡之變?!!
轟——!!!
這句話,像是一道真正的驚雷,在奉天殿里炸開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朱由檢!
這老頭……瘋了嗎?!在這種場合,提這樁皇室和大明軍隊最大的恥辱?!這已經不是彈劾皇帝不務正業了,這簡直是在揭皇室的傷疤,還是在朝堂之上,當著皇帝和百官的面!
剛才還附和劉御史彈劾朱由檢的那幫人,此刻臉色煞白,恨不得立刻跟周老官劃清界限,眼神里寫滿了“我不認識他!”“他是誰?”“快把他拖下去!”。
我們是讓你勸皇帝別老往軍營跑,沒讓你把“叫門天子”的黑歷史翻出來鞭尸啊!大哥!你這操作也太騷了吧!這已經不是頭鐵了,這是頭鑲了金剛鉆啊!
朱由檢也徹底愣住了。他預想了各種反駁,甚至準備好了如果這幫人繼續胡攪蠻纏就發飆的準備,但他萬萬沒想到,會有人把英宗皇帝拉出來“鞭策”他。
奉天殿內,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皇帝的雷霆之怒。這周老頭,今天怕是難逃一劫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朱由檢在最初的震驚之后,臉上的怒氣反而慢慢消散了。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那位梗著脖子、一副“老夫今日就要死諫”模樣的周老官。
“周愛卿……”朱由檢開口,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安,“你,提醒了朕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百官:“???”(陛下這是氣糊涂了?)
朱由檢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底下鴉雀無聲的群臣:“英宗舊事,乃我大明之痛,亦是前車之鑒!周愛卿所,雖然……場合欠妥,但其心可憫,其……也并非全無道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為何會有土木堡之變?僅僅是皇帝親征的問題嗎?還是我大明當時的武備、情報、決策乃至……整個朝堂的風氣,都出現了重大問題?”
他這番話,直接把問題的層次拔高了。
“今日之爭,表面是朕該不該去軍營,該不該重視格物之學。但其根源,或許在于我等對‘強國’、對‘為君之道’、乃至對‘圣賢之學’與‘實用之術’關系的理解,出現了分歧。”
朱由檢看著底下神色各異的臣子,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既然如此,”他嘴角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光在這里爭吵,也吵不出個結果。不如,我們換個方式。”
“明日,暫停早朝。朕決定,在文華殿,召開一場‘經筵辯論’!”
經筵,本是皇帝聽講官講解經史的活動。但朱由檢要的,是辯論!
“議題就是:‘圣賢之道與強國之術,孰輕孰重?兼論天子親涉武事、鼓勵匠作之得失’。諸位愛卿,今日回去,都可好好準備一下。明日,朕希望聽到諸位真正有見地的看法,而不是……泛泛而談的空話、套話,甚至……危聳聽。”
他特意看了一眼那位還處于“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好像闖了大禍但又好像沒事”狀態的周老官。
“周愛卿,你既然敢,明日經筵,朕希望聽到你更深入的見解。”
周老官:“……”(我現在裝暈還來得及嗎?)
“好了,”朱由檢一揮手,仿佛剛才那場激烈的彈劾和驚悚的“英宗舊事”從未發生過,“若無其他要事,今日,就散朝吧。”
說完,他也不等百官反應,直接起身,在王承恩和一眾太監宮女驚魂未定的簇擁下,轉身離開了奉天殿。
留下滿殿的文武百官,在初冬的寒風中,集體凌亂。
所以……我們今天是來干嘛的?
彈劾皇帝?
然后皇帝沒發火,反而要開辯論會?
還把英宗皇帝的舊事給……合法討論了?
這劇本,不對啊!!!
某國公看著皇帝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那群還沒回過神來的文官,低聲對身邊的勛貴嘀咕:“看見沒?咱們這位陛下……不按常理出牌啊。明天那經筵,怕是有好戲看咯。”
而那位始作俑者劉御史和“神來之筆”周老官,則互相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迷茫和……一絲明天可能要倒大霉的預感。
這早朝,上得真是……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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