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停下腳步,猛地轉頭,目光如兩道冰錐,直刺章允儒。他一步踏前,身形如山岳般逼近,聲音壓得極低,卻如驚雷炸響在章允儒耳邊:“好一個‘與民爭利’!好一個‘市場供需’!”
他手指幾乎點到章允儒的鼻尖,聲音陡然拔高,響徹大殿:“朕來問你,那些守著滿倉糧食,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卻等著用百姓的骨頭熬油喝的奸商,他們算哪門子的‘民’?!他們是吸我大明血、嚼我百姓骨的國賊!是蛀空社稷的蠹蟲!”
“你章允儒,口口聲聲為他們張目,朕倒要問問——你關中老家,你那幾位連襟舅爺家中,可有在西安、延安經營糧號米鋪的?!你這番‘高論’,是為公心,還是為你那幾房大發國難財的親戚,乃至你身后那群官商勾結的蛀蟲們的私利?!”
“轟!”此一出,如同晴天霹靂。章允儒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汗出如漿,身體晃了晃,幾乎癱軟在地。他身后幾位與商賈有牽連的官員,也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皇帝銳利的目光,大殿之內,只剩下粗重的呼吸聲與壓抑的心跳。
碾壓,在絕對的皇權與撕破臉皮的質問下,徹底完成。
朱由檢不再看他們,轉身大步回到御座之前,目光掃過全場,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與威嚴:“傳朕旨意!”他聲音如同洪鐘,震蕩殿宇,“陜西全省,自天啟七年始,所有錢糧賦稅,一概全免,為期三年!過往一切積欠,無論新舊,無論多少,一律勾銷,不得再向百姓催討分毫!”
“著內庫立即撥付白銀三十萬兩,漕糧五十萬石,派精兵押送,日夜兼程,火速運抵陜西!交與孫傳庭,專司賑災、募兵、購置農具糧種!若仍有不足,準其隨時奏請,朕自會另想辦法,絕不推諉!”
“陜甘境內,所有米、麥、鹽、布等民生必需之物,自旨到之日起,售價一律不得超過近五年平常均價的三成!膽敢陽奉陰違、囤積居奇、私自漲價者,”他頓了頓,吐出三個冰冷刺骨的字,“視同謀逆!”
這還沒完。朱由檢看向內閣首輔施鳳來和吏部尚書王永光,語氣森然,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千鈞之力:“擬旨,明發天下,特別是陜甘各州縣及衛所!特許陜西巡撫孫傳庭,遇下列情事,有先斬后奏、便宜行事之權!”
“一、有敢陽奉陰違,繼續催征已免錢糧者,無論官職高低,無論背景深淺,立斬不赦!”
“二、有敢囤積居奇、哄抬物價,違反朕所定價令者,抄沒全部家產,主犯立斬!家屬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三、有敢散布謠、蠱惑人心、煽動罷市,或勾結匪類、為亂地方者,以通敵論處,滿門抄斬,族誅無赦!”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大殿內所有污濁之氣滌蕩干凈,聲音傳遍殿內每個角落,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告訴孫傳庭,朕把陜西的天,給他撐起來了!讓他放開手腳,不必有任何顧忌,給朕殺出一個朗朗乾坤,還陜西百姓一條活路!若有人膽敢阻撓,無論是宗室、士紳、貪官、奸商,朕許他先斬后奏,朕為他擔責!”
圣旨隨著八百里加急的快馬,攜著皇帝的滔天怒火與無限信任,如同離弦之箭,沖破宮墻,射向那片干裂的三秦大地。
消息不脛而走,陜西境內,饑民奔走相告,枯槁的臉上終于泛起一絲久違的生氣。無數人捧著官府發放的救命糧,面朝京師方向,淚流滿面,長跪不起,嘶啞地高呼“圣天子萬歲”,叩首之聲此起彼伏,響徹鄉野。而西安、延安等地的官衙后宅與深宅大院之內,卻是另一番景象——貪官污吏、奸商巨賈聞訊,如遭雷擊,面如死灰,雙腿發軟,有的甚至癱倒在地,冷汗浸透官袍,心中只剩無盡的絕望與恐懼。
皇極殿內,朱由檢拂袖而去,龍袍衣袂劃過御案,留下一陣風。他身后,是滿殿心思各異的臣子,或惶恐,或敬畏,或復雜。他知道,這把火已經點燃,接下來,就看孫傳庭如何用這柄尚方寶劍,在陜西那片焦土之上,劈出一條血路,為大明守住這西北半壁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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