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城的秋日總帶著幾分慵懶的暖意,街頭巷尾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騾馬踏過青石板路的“得得”聲,與布莊伙計的吆喝、茶館的算盤聲交織,織成市井的尋常圖景。唯獨城南那座朱門高墻的唐王府邸,近來透著反常的沉寂——門前的石獅子依舊怒目圓睜,卻沒了往日仆從絡繹、車馬盈門的熱鬧,連過往行人都下意識地加快腳步,仿佛怕被那高墻后的壓抑氣息纏上。
王府斜對面的“望岳茶樓”里,靠窗的一桌坐著三個操北方口音的“客商”。為首的漢子穿著青布長衫,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茶盞邊緣,目光卻時不時瞟向王府大門;身旁兩人看似在爭論南陽的糧價,耳朵卻豎得老高,連鄰桌茶客的閑談都不放過。
“掌柜的,再來壺雨前龍井!”漢子揚手招呼,遞過一小塊碎銀。茶博士顛了顛銀子,臉上堆起笑容,提著銅壺湊過來:“客官是外鄉人吧?咱南陽城最氣派的就是這唐王府,只是近來少見世子爺出門了。”
“哦?世子爺金貴,想必是深居簡出?”漢子順勢追問,指尖在桌下輕輕敲了敲——這是與同伴約定的信號,留意關鍵信息。
茶博士左右張望一眼,壓低聲音,語氣帶著幾分神秘:“哪是深居簡出喲!聽說世子爺在后院小樓‘養病’快一年了,除了貼身伺候的老仆,誰都見不著。咱南陽人都知道,王爺寵著那個鄭氏,一心想立她生的小兒子當世子,這‘養病’,怕是另有說法喲!”
漢子眼中精光一閃,不動聲色地與同伴交換了個眼神。類似的對話,連日來在南陽的酒肆、碼頭、甚至曾被王府強占過田產的農戶家中反復上演。這些“客商”不是旁人,正是錦衣衛指揮同知田爾耕派來的緹騎——他們喬裝暗訪,從王府下人的抱怨、市井的流、甚至田契糾紛的舊案中,一點點拼湊出真相:唐王朱碩熿為廢長立幼,早已將嫡長子朱器墭及其妻小囚禁于后院小樓,斷絕飲食供應與外界聯系,只待時機成熟便上奏朝廷更換世子。
城郊一處隱秘的宅院,田爾耕正對著案上的卷宗出神。這位曾因牽連閹黨被皇帝敲打、如今一心戴罪立功的昔日酷吏,臉上沒了往日的狠戾,只剩冷靜與果決。案上的卷宗堆得老高:有王府廚師供述“每日只給小樓送兩斤粗米”的供詞,有佃戶哭訴“王爺強占良田給幼子”的狀紙,還有人證指認“鄭氏派人監視小樓”的記錄——所有證據環環相扣,唐王的罪行已無可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