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昭踩著泥濘的車轍往積肥區走,扁擔在肩上壓出一道淺痕。身后李春桃的叫罵像蚊子嗡嗡,她沒回頭,只把哼的小調換了個節奏,吸四停二呼六——這破地方連空氣都帶著股陳年牛糞味,但識海里的玉簡正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她的呼吸。
她剛鏟完第二趟糞,褲腳還沾著黑渣,就看見知青宿舍門口圍了一圈人。
李春桃站在中間,手里攥著個紅本本,身邊跟著三個穿藍布衫的婦女干部,個個挎著帆布包,胸前別著“生產隊監督員”的鐵牌。一看就是專門來搞事情的。
“外來戶憑什么拿滿分工?”李春桃聲音拔得老高,“她才來一天,連鋤頭都沒摸熟,就敢領十二分?我們辛辛苦苦干一年,還不如她挑兩桶糞?”
旁邊一個胖嬸子附和:“就是!城里來的嬌小姐,裝積極搶表現,回頭還得我們替她補工!”
人群越聚越多,眼神里全是審視。
姜昭沒急著進屋,先把扁擔靠墻,空桶倒扣在地上。她掏出隨身帶的小瓷瓶,倒了點靈泉水在手心搓了搓,腥臭味立馬沒了。這動作落在旁人眼里,只當她在洗手。
她端起桌上半碗涼茶走出門,臉上掛著笑:“春桃姐來啦?正好,我剛泡了提神茶,你們站這么會兒,肯定累了吧。”
說著就把茶遞過去。
李春桃愣住,本來準備好一肚子話要噴,結果對方不吵不鬧,還遞水喝?她沒接,旁邊一個矮胖婦女倒是伸手拿了一碗,咕咚喝了一口,眉頭一皺:“啥玩意兒,一股子草藥味。”
“野菊加薄荷,清火的。”姜昭笑瞇瞇,“干活出汗多,容易上火,喝點好。”
她一邊說,一邊從包袱里抽出半匹布料,抖開一角——雪白光滑,陽光底下泛著細亮的光。
“這是我姑姑托人捎來的的確良,說是現在縣供銷社招臨時工,穿這個去面試,一眼就能過。”
這話一出,現場安靜了一瞬。
的確良!那可是憑票都買不到的好東西!
幾個婦女干部眼睛都直了,剛才嚷嚷最兇的那個胖嬸子悄悄往前挪了半步:“你說……供銷社招人?”
“嗯吶。”姜昭把布料折好塞回包袱,語氣輕飄飄,“聽說要識字、會算賬,還得有人寫推薦信。不過只要進了門,一個月三十斤糧,外加八塊五毛工資,比咱們這兒強多了吧?”
李春桃臉色變了變。她爹是村長,可管不到縣城的事。她平時趾高氣昂,靠的是村里這點權力,真要論前途,還不如一個供銷社臨時工體面。
“你哪兒聽來的?”她冷聲問。
“昨兒王嬸跟我嘮嗑說的。”姜昭眨眨眼,“她說你們隊里去年有個知青去了,現在都轉正了,穿皮鞋上班,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王嬸這時候正拎著籃子路過,聽見名字趕緊點頭:“是有這么回事!李會計他侄女就在東街供銷社!”
李春桃咬了咬嘴唇,想追問又拉不下臉,只能硬撐著說:“你少在這兒煽風點火!今天這事沒完!外來戶想搶工分,就得按規矩來評!”
姜昭聳聳肩:“行啊,等會我就去找隊長登記,順便問問招工的事。要是能報上名,我也想去試試。”
她說完轉身進屋,留下一群人原地愣神。
李春桃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拳頭捏得咯咯響。
天擦黑的時候,姜昭坐在窗臺前晾野菊花,特意把那塊的確良布料搭在竹竿上,煤油燈一照,反著光,像撒了層銀粉。
王嬸送來兩個雞蛋,壓低聲音說:“我剛聽春桃問隊長,供銷社是不是真招人。”